又纹

贾母来至室中，先笑：“好俊梅！你们也会乐，我也不饶你们！”说着，李纨早命人拿了一个大狼褥来，铺在当中。贾母坐了，因笑：“你们只照旧玩笑吃喝。我因为天短了，不敢睡中觉，抹了一会牌，想起你们来了，我也来凑个趣儿。”李纨早又捧过手炉来。探另拿了一副杯箸来，亲自斟了酒奉给贾母。贾母便饮了一，问：“那个盘是什么东西？”众人忙捧了过来回说：“是糟鹌鹑。”贾母：“这倒罢了，撕一儿来。”李纨忙答应了，要洗手，亲自来撕。贾母：“你们仍旧坐下说笑，我听着才喜。”又命李纨：“你也只坐下，就如同我没来的一样才好，不然我就走了。”众人听了，方才依次坐下，只李纨挪到尽下边。贾母因问：“你们作什么玩呢？”众人便说：“诗呢。”贾母：“有诗的，不如些灯谜儿，大家正月里好玩。”众人答应。说笑了一会，贾母便说：“这里，你们别久坐，仔细着了凉。倒是你四妹妹那里和，我们到那里瞧瞧他的画儿，赶年可能有了不能。”众人笑：“那里能年下就有了？只怕明年端才有呢。”贾母：“这还了得，他竟比盖这园还费工夫了。”

谁知岫烟、李纹、宝琴三人都已成，各自写了来。众人便依“红”“梅”“”三字之序看去，写：

酒未开樽句未裁，

寻问腊到蓬莱。

他一行说，众人一行笑。凤儿也不等贾母说话，便命人抬过轿来。贾母笑着挽了凤儿的手，仍上了轿，带着众人，说笑了夹东门。一看四面，粉妆银

黛玉写毕，湘云大家才评论时，只见几个丫鬟跑来：“老太太来了。”众人忙迎来，大家又笑：“怎么这等兴！”说着，远远见贾母围了大斗篷，带着灰鼠兜，坐着小竹轿，打着青绸油伞，鸳鸯琥珀等五六个丫鬟，每人都是打着伞，拥轿而来。李纨等忙往上迎。贾母命人止住，说：“只站在那里就是了。”来至跟前，贾母笑：“我瞒着你太太和凤丫来了。大雪地下，我坐着这个无妨，没的叫他娘儿们踩雪吗。”众人忙上前来接斗篷，搀扶着，一面答应着。

黛玉湘云都笑：“有些意思了。”宝玉又：

一语未了，只见宝玉笑欣欣擎了一枝红梅来。众丫鬟忙已接过，瓶内。众人都：“来赏玩！”宝玉笑：“你们如今赏罢，也不知费了我多少神呢。”说着，探早又递了一钟酒来，众丫鬟上来接了蓑笠掸雪。各人屋里丫鬟都添送衣裳来，袭人也遣人送了半旧的狐腋褂来。李纨命人将那蒸的大芋盛了一盘，又将朱桔、黄橙、橄榄等盛了两盘，命人带给袭人去。湘云且告诉宝玉方才的诗题，又宝玉快。宝玉：“好好妹妹们，让我自己用韵罢，别限韵了。”众人都说：“随你去罢。”一面说，一面大家看梅。原来这一枝梅只有二尺来，旁有一枝纵横而，约有二三尺长，其间小枝分歧，或如蟠螭，或如僵蚓，或孤削如笔，或密聚如林，真乃吐胭脂，香欺兰蕙。各各称赏。

说着，仍坐了竹椅桥，大家围随，过了藕香榭，穿一条夹，东西两边皆是过街门，门楼上里外都嵌着石匾。如今的是西门，向外的匾上凿着“穿云”二字，向里的凿着“度月”两字。来至堂中，了向南的正门，贾母下了轿，惜已接来了。从里面游廊过去，便是惜卧房，厦檐下挂着“香坞”的匾，早有几个人打起猩红毡帘，已觉气拂脸。大家屋里，贾母并不归坐，只问惜：“画到那里了？”惜因笑回：“天气寒冷了，胶都凝涩不，画了恐不好看，故此收起来了。”贾母笑：“我年下就要的，你别脱懒儿，快拿来给我快画。”一语未了，忽见凤披着紫羯绒褂笑嘻嘻的来了，内说：“老祖宗今儿也不告诉人，私自就来了，叫我好找！”贾母见他来了，心中喜，：“我怕你冻着，所以不许人告诉你去。你真是个小鬼灵儿，到底找了我来。论礼，孝敬也不在这上。”凤儿笑：“我那里是孝敬的心找了来呢？我因为到了老祖宗那里，鸦没雀静的，问小丫们，他又不肯叫我找到园里来。我正疑惑，忽然又来了两个姑。我心里才明白了，那姑必是来送年疏或要年例香例银，老祖宗年下的事也多，一定是躲债来了。我赶忙问了那姑，果然不错。我才就把年例给了他们去了。这会老祖宗的债主儿已去了，不用躲着了。已预备下稀的野，请用晚饭去罢，再迟一回就老了。”

李纨又问宝玉：“你可有了？”宝玉忙：“我倒有了，才一看见这三首，又唬忘了。等我再想。”湘云听了，便拿了一枝铜火箸击着手炉，笑：“我击了，若鼓绝不成，又要罚的。”宝玉笑：“我已有了。”黛玉提起笔来，笑：“你念我写。”湘云便击了一下，笑：“一鼓绝。”宝玉笑：“有了，你写罢。”众人听他念：

黛玉写了，摇说：“小巧而已。”湘云将手又敲了一下。宝玉笑：

白梅懒赋赋红梅，逞艳先迎醉开。冻脸有痕皆是血，酸心无恨亦成灰。误吞丹药移真骨，偷下瑶池脱旧胎。江北江南灿烂，寄言蜂蝶漫疑猜。

疏是枝条艳是，妆儿女竞奢华。闲曲槛无馀雪，空山有落霞。幽梦冷随红袖笛，游仙香泛绛河槎。前定是瑶台，无复相疑相差。

赋得红梅邢岫烟

不求大士瓶中，为乞孀娥槛外梅。

桃未芳菲杏未红，冲寒先喜笑东风。魂飞庾岭难辨，霞隔罗浮梦未通。绿萼添妆宝炬，缟仙扶醉跨残虹。看来岂是寻常，淡由他冰雪中。

众人看了，都笑着称赞了一回，又指末一首更好。宝玉见宝琴年纪最小，才又捷；黛玉湘云二个斟了一小杯酒，都贺宝琴。宝钗笑：“三首各有好。你们两个天天捉厌了我，如今又捉他来了。”

他们三人才是。”李纨因说：“绮儿不大会，还是让琴妹妹罢。”宝钗只得依允。又：“就用‘红梅’三个字韵，每人一首七言律：邢大妹妹‘红’字，你们李大妹妹‘梅’字，琴儿‘’字。”李纨：“饶过宝玉去，我不服。”湘云忙：“有个好题目命他。”众人问：“何题？”湘云：“命他就‘访妙玉乞红梅’，岂不有趣？”众人听了，都说：“有趣！”

又宝琴

黛玉写了，摇笑：“起的平平。”湘云又：“快着。”宝玉笑：

世冷挑红雪去，离尘香割紫云来。槎枒谁惜诗肩瘦，衣上犹沾佛院苔。